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錦瑟>李商隠--


這是曼曼的故事。

曼曼才上大學二個月就被學長追走了。

學長姓何,一個很美麗的姓氏。單名:驥。

何驥是新竹客家人,家中有三分地,父親平時愛買奬券,發中奬的美夢。
母親做各種雜工,拉拔五個子女長大,何驥是父母的老來子,母親四十多歲才生他,自幼乖巧,讀書繪畫,從不讓母親擔憂。

何驥也是他們家唯一上大學的孩子。是全家最驕傲的孩子。
除了月考的奬狀,他更是繪畫比賽的常勝軍。

曼曼喜歡陪何驥畫圖寫生。因為她也喜歡畫人物素描。這是在分手多年後,曼曼仍緬懷不已的回憶。
和何驥分手之後,曼曼就不再畫素描了。

那本黑皮的素描簿--何驥送給她的--紙頁已泛黃,偶而拿起來翻翻,看看上面的黃斑,想他一遍。
其實何驥對曼曼很溫柔的。他的個性也溫柔,從未對她生氣過。

何驥常說:我是很善良的好人。
是的。她也認為他是個好人。

何驥個性其實單純。大三了,都没交過女朋友,直到在十二月舉行的戲劇比賽時認識了曼曼。
曼曼參與那次比賽,並且得到最佳女主角奬。何驥是學生會副總幹事,負責那次的比賽。

戲劇比賽後一個星期就是聖誕節舞會,何驥來請曼曼跳舞。一首接一首。他似乎無意放開她的手,整晚的舞會他只跟曼曼跳舞。
曼曼似乎看到場邊眾多美女學姐的豔羨目光(或者嫉妬?)。

何驥有著厚厚的雙眼皮,直挺的大鼻子有點鷹鈎,還有客家人白晳的皮膚。
在這個不大的大學裡,他算是很出色的。

在舞會結束前,他帶曼曼出去夜遊。

十二月的寒風冰冷如削,曼曼坐在機車後座環抱著何驥的腰,竟有一種熟悉已久的錯覺,彷彿就此一生一世了。
灌耳的風,呼呼的吹。曼曼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她也没問。不須問,也不想問。

是誰曾說過:哪一場愛戀不是一見鍾情的?
也許戀愛都是由這樣的"似曾相識"而盲目開始的。

夜半了,曼曼突然覺得好想睡。就這樣,她在機車後座睡著了。
當她感到耳邊的風不再呼呼作響,引擎聲也停止時,才感覺到背部的僵硬和屁股的酸痛。

這是哪裡?曼曼問。
可以看日出的海邊。何驥答。

手錶指針在二點鐘。還要很久才會日出。

堤岸上的風强勁的呼號。長裙在風中飄動,曼曼用力一手拉住裙攞,一手拉緊外套試圖對抗寒冷。

忽然,何驥的雙手圍圏過來,將曼曼環繞起來。

手臂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了來,耳畔何驥的呼吸聲使得曼曼不由自主的緊張。全身毛孔豎立。

會有什麼事發生嗎?

似乎有一絲想有什麼會發生又擔心真會發生什麼期待。
這樣的忐忑讓曼曼的心噗通噗通的快要跳出胸口了。

海平面逐漸出現一片魚肚白。天邊的黑從東方慢慢的退散,猶如舞台的布幕緩緩的自兩旁拉開。
朝暾升起,眨眼間已紅光滿天,照耀海面閃閃亮亮。

啊!日出了!曼曼忘情的喊著。

是啊!日出了!何驥微笑回應著。

他們什麼也没發生。就只是擁抱著等待日出。

但是,曼曼知道,在日出的那瞬間她與何驥已山盟海誓千百回了。

應該要有個美滿結局的。這樣的金童玉女不是很理想的嗎?

舞會之後,兩人在校園就是一對了。

何驥成天跟前跟後,上下課必護送,中午接吃飯,晚上除了社團就是圖書館。他要考研究所,曼曼很盡責的陪讀著。

曼曼陪何驥讀書,約會,看電影。兩人形影不離。

何驥除了上課、回宿舍睡覺外幾乎都守著曼曼。

假日若没回家,不是待圖書館就是遊山玩水,也過了一段熱戀甜蜜的日子。

不過,何驥不准曼曼參加任何活動。除非他同意。

曼曼活潑好動,個性豪放不拘,更愛驚奇冒險。

她曾經跟自行車社遠征墾丁,一日來回;跟童軍團山上露營三天;還有澎湖離島探險一星期。

而這些活動在何驥宣示主權後都不准曼曼參加了。

他說:我陪妳玩就夠了。

不僅如此,何驥還是個大醋桶,只要看到曼曼和男同學說笑臉色必變。

慢慢的,曼曼覺得拘束,覺得無法呼吸了。

她的臉上慢慢的失去笑容。那個吸引何驥的甜美笑容慢慢的消失無蹤。

她好羨慕放假回來時聽同學談論他們參加了什麼活動,有什麼人啊,什麼事的。

而她卻陪著何驥在圖書館。

她喜歡在人群裡,跟大伙兒嘻鬧。也喜歡一個人無拘無束的閒晃。

她是個在人群中會感到孤單卻又愛在人群中的人。


她也是個愛笑愛鬧愛出點子取悅眾人後,卻會感覺寂寞的人。

她是矛盾的綜合體。

自從和何驥在一起,曼曼不能和眾人遊玩,她没有個人的空間,没有獨處的時間。

也失去個人的自由。

幾乎一出宿舍,各自上課外,何驥就不離曼曼三步外。

就如那個形容詞:死會。

曼曼覺得有了何驥的愛情後她的天空變小了。

原以為兩人的世界會比一人世界有趣。現在曼曼才知道二個人不會比一個人好過,一個人也不會比較寂寞。

原來寂寞的是感覺,是心情,不是人數的加法,更不是愛情可以抵銷的。

與何驥在一起雖然倍受關愛呵護,但是曼曼更需要個人的自由天空。可以有朋友的喧鬧,也可以有單獨的寧靜。

愛情不應該是枷鎖。愛情更不能是牢籠。愛情應該是用來滋潤生命而不是讓生命枯萎的。

何驥發覺曼曼的消沈,她不再像以前看到他時眼睛發亮,話也變少了,不像以前呱啦呱啦的說個不停了。

有一天,何驥問曼曼:妳變心了嗎?

曼曼說没有,何驥不相信。

他的眼睛像獵犬掃描,試圖找出蛛絲馬跡以證明自己的懷疑。

當曼曼第一次託口說頭痛要休息,窩在宿舍看小說而没有陪何驥上圖書館時,她竟感到無比的輕鬆與快樂。

晚餐時,在餐廳遇到何驥,曼曼正和室友高談闊論,何驥寒著臉過來對著曼曼說:妳不是說頭痛嗎?看起來很好啊!

曼曼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室友見狀不妙,藉口快閃。留下兩人面對冷寂的空氣。

他們到活動中心後山小路談判。

何驥虎目如箭,直視曼曼。曼曼說話了。

我想,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好嗎?

為什麼?妳不愛我了嗎?妳愛上別人了?

不是。我只是想暫時分開而已。

為什麼要分開?我對妳不好嗎?我好愛妳,妳不知道嗎?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好拘束,我想要多一點個人空間。

妳想要怎樣?妳是不是想要別人追求妳?妳擁有我還不夠,妳想要更多的男朋友?

何驥越說越激動,也越口不擇言。曼曼氣得說不出話,眼淚直衝上來,只喊了句:你莫名其妙!轉身就要走。


何驥伸手捉住她的兩肩,死命的搖晃:妳說,妳是不是移情別戀了?是不是?妳這個虛榮的女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也不要再見到妳!

何驥用力把曼曼往前一推,曼曼差點跌落小徑,踉蹌一下才站穏,何驥已拂袖而去再也不回頭了。


天啊!怎麼會是這樣?曼曼為這戲劇性的變化驚訝的無法思考,腦海中廻響著那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怎麼會是這樣?曼曼不懂,這八個字什麼意思呀?何驥怎麼會說這句話?他在說誰呢?誰是敗絮呢?

曼曼的心好痛!眼淚如水庫潰堤嘩啦嘩啦的流洩。

何驥呀!你怎可以這樣說我呀!我們相愛過的啊,你說我輕靈出塵,在眾多新生中你一眼就看到了我,為我的氣質吸引;
你說我書看得多,內涵豐富有超齡的學養;你說我是你尋找多年的稀世珍寶,你要捧在手心呵護的寶貝;你說……

話語如風,散失空中無影無蹤。那些曾有過的誓言都如風中之絮,散落不知所以了。

一個曾經跟妳相愛過的人怎會如此否定妳?
這樣的否定比任何人的否定都還來的傷,還來的痛!

曼曼回到宿舍,爬上了床,泣不成聲,哭到不能呼吸。室友不知原因,只看到她斷腸似的哭啊哭,完全不知從何安慰起。
她也没對任何人說起這段。她希望這只是一場不好的夢,醒來都會不見了。

愛可以轉瞬間變成恨嗎?原本刻骨銘心的愛人也會彈指間棄之如敝屣?
在曾經誓言過的人心中,怎麼就不留一點感情痕跡,留待日後回憶,何苦要趕盡殺絶?

曼曼覺得好迷惘啊
她可以諒解何驥的憤怒在情緒激動時說出失去理性的話
但是這些字句已一刀一痕的刻在心上變成一想起就痛的無法磨滅的烙印

曼曼知道她愛何驥,但她是不會回頭的。她没有再作任何解釋,只是用很多的時間和力氣去讓自己復原。

何驥没再來找過曼曼。他去考別校的研究所,不想再留此地。

在畢業典禮後有一天,同學跑來告訴曼曼:宿舍公佈欄有妳的留言。

曼曼去公佈欄看,是何驥的留言。

他寫在一張紙上:小曼曼,別了,珍重再見!

曼曼的眼淚立時瀰漫,在淚眼模糊中撕下那紙,回到房裡又是一陣痛哭!

這是曼曼的故事。
他們有没有再見呢?有。在多年後,在他們都各自婚嫁有各自的人生後,他們曾相遇。

在經歷過大半人生後,兩人竟在重逢見面時不敢正眼相對。
是怕再次的一見鍾情嗎?

他們在當年看日出的海岸坐了半夜。只簡單說說現況,在做的工作,生幾個小孩,住哪裡…………
沈默佔據大部份時間。直到東方之既白。

曼曼終於問何驥:你為什麼要說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
何驥說:我不知道,我有說嗎?真的嗎?我---我大概氣昏了。


你知道這八個字傷我多重嗎?我幾乎出家去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在我心裡妳一直都是那顆最美的珍珠…………真的。我從没忘記過妳……

曼曼又哭花了眼。為了這個男人的一句氣話,她幾乎消沈的要死掉!
而今回首前塵往事,竟如一場戲劇一場夢。

一樣的日出,不一樣的時空已走過人生多少悲喜哀傷?
如果能重來,能改變什麼嗎?看著自海面吐出的紅日,曼曼也惘然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是曼曼的故事

漫舞改寫了兩次,寫到後半段,常常是放方炯鑌的"遺憾"專輯,一直repeat  all
歌詞的哀傷,曲調的憂傷都穿透空氣到我耳裡,進到心裡
不知是否因為如此而入戲太深,我幾乎是含淚竟筆!

希望透過電腦螢幕,看完故事的你(妳)也能有同樣的感受

給漫舞創作的辛苦推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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